高中教师的变化：从天天披星戴月到假期无处打发

曾经，老师全程坐班紧盯学生补课，很多人患上神经衰弱
　　
　　山东高中教师的假期革命
　　
　　白云是山东省青岛市的一名高中教师，以前，她每周只休一天，寒暑假也只有一两周的休假，可如今，她却为假期太长，不知该如何打发而发愁。从教十年，白云没想到还给她假期的是省里的一份文件。
　　
　　天天披星戴月手机从不关机很多老师神经衰弱
　　
　　在白云前9年执教生涯里，暑假都只放两周，高中3个年级都一样。高一高二腊月二十三放寒假，次年正月初八开学。高三毕业班的“特殊待遇”是腊月二十七放假，次年正月初六入学。
　　
　　白云的课程表上，只有周日是空白的。每周看电视的时间是周六晚间，那是一周仅有的无需值班的一晚。
　　
　　平时，学生早晨5：30起床，5：50早自习，多是文科类科目。6：30是早饭时间，7：20学生预备上课，7：40正式上课，上午4节课后，午饭11：30。下午的课程始于14：10，4节课后是25分钟的课外活动，但“学生们都闷在教室，基本没人活动”。晚饭过后是3节自习课，前两节安排自习科目，第三节不限科目。前两节，科目的负责教师要到场“指导”。
　　
　　晚上20：30左右，老师们结束一天的工作，再过一个小时，学生才结束集体自习。22：00学生宿舍熄灯，校长、年级主任和班主任查夜。刻苦的学生拿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学习，还有一些学生配有教室钥匙，早晨提前跑到教室自习。
　　
　　教师每周歇一天，周六下午回家，周日晚间回校参加例会。学生4周歇一天，周六下午回家，周日晚饭前返校，上晚自习。老师不在校的星期天里，学生依然根据平时的课时作息。
　　
　　“老师天天都披星戴月，尤其班主任，手机得24小时开机。很多老师都神经衰弱了！”白云说。
　　
　　随着应试教育愈演愈烈，白云的假期不断被压缩。她回忆，2001年以前，老师根据学生早晚自习的科目表前去辅导，没有自习课的老师不必到校。2001年，“全民坐班”的紧张时候到了，老师不管有班没班，自习课都要到学校“陪”着。教师每周可选一晚休息，但后来此项“福利”也被取消了。2007年冬天，在学校的教代会上，教师代表申请要回这一“福利”，结果被校方驳回。
　　
　　“省四十条”来了，老师：“不信！”
　　
　　2008年是白云任教的第十个年头。这一年，她职业生涯最大的变化是，终于有了真正的寒暑假。
　　
　　白云从没读过2008年试行的《山东省普通中小学管理基本规范》，但她知道，正是省教育厅这份被师生称为“省四十条”的文件，把假期还给了她。
　　
　　这年1月16日，山东省召开中小学素质教育工作会议，“以此次会议为动员令，……以回归教育本来的探索精神和回归教育规律的科学态度，强力规范学校办学行为，并以高中为突破口，以课程为载体，在全省范围内全力推进素质教育。”
　　
　　给白云生活带来变化的是“省四十条”的第十条：“严格控制学生作息时间。”
　　
　　“走读生每天在校学习时间小学不超过6小时，中学不超过8小时。晚间、双休日和其他法定节假日不上课。学生每天集体体育锻炼不少于1小时。睡眠时间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不少于9小时，高中不少于8小时。寄宿制学校学生晚自习结束时间，初中不晚于21点，高中不晚于22点……”
　　
　　“积极开展学生自主实践性学习。学生自习时间不分配到学科。按照规定安排寒暑假期和其他法定节假日，不利用假期组织学生到校上课或集体补课，不收费上课和有偿补课。”
　　
　　消息不胫而走。尽管官方强调的是对教育规律的“回归”，但对于以高考竞争激烈闻名的人口大省山东来说，此举无异于一场“革命”。
　　
　　山东流传着一首1600多字的打油诗《教师的一天》，诗中这样描述：“鸡鸣即起，一日开始：先见学生，赶到班里；检查卫生，辅导自习。……不知不觉，西山日暮；吃罢晚饭，辅导自习。……转眼放学，学生离去，喝一口水，喘一口气；十点过后，再查夜去。……两眼一合，已然梦里：不是上课，就是考试；和在醒时，并无二致。”
　　
　　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当“省四十条”传到学校，白云的同事们纷纷摇头：“不可能！不信！”
　　
　　“同事们都觉得歇一晚上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放假了。以为这不过是个文件而已，不可能执行下去，校长也说不可能。”她说。
　　
　　眼下的幸福不知能维持多久
　　
　　2008年春节，白云的寒假有所延长，“老师都说是史无前例的”，不过还是在元宵节前开课了。
　　
　　“领导们一开始不能真正领会省里的精神，当儿戏，想捂着，想办法钻空子，要求‘开足开齐’课程。上面检查，就再把周六的课程临时去掉，晚自习排的课也去掉。”
　　
　　春季，这所中学起初并没双休，“老师们就相互打听，哪里双休了”。
　　
　　“学生们手里都有举报电话号码，只要一打，省教育厅的督查组接着去了，听说暗访。因为督查组的存在，那些日子，学校一周换好几次课程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山东省教育厅开出罚单，一些学校受到全省通报批评。白云说：“后来一看，力度挺大。真处理了以后，才相信这不是走过场。”整个2008年，某某学校被通报的新闻不绝于耳。两所学校被暂停招生资格，12所被撤销省级规范化学校称号，3名校长被免职，两名县教育局长和40名校长受到行政处分。
　　
　　如今，白云常常听到校长的口头语：“严格执行四十条，逢假必放！”当2008年结束时，人们回头盘点，“依法治教，以高中为突破口，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成为这一年山东教育十大新闻之首，也获得了全国地方教育制度创新优胜奖。
　　
　　近十年来，白云没有拿过任何加班费，不过她现在已经知足了。她听说，一些外省市的同行都羡慕山东，因为他们的假期仍然不完整。
　　
　　让她担心的是，“老规矩”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眼下的幸福不知能维持多久。在她任教的学校，晚上虽然取消了科目安排，学生还是只能集中“自主学习”，而每间教室都有值班教师。毕竟解放的只是作息时间，“高考GDP”的指挥棒，仍然悬在学校和师生头上。
　　
　　无论如何，她开始关心旅行社的打折信息了，在假期失而复得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