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记者披露制造“”内幕

2019-10-16 09:34:24


  1976年4月5日,天安门广场上聚集了上百万群众(资料图)。


  
  文化组的漫谈会一开始出席率就高,发言踊跃,全组成员70余人,每次到会都在50人以上,会议经常由周扬主持,万一他不能出席也要委托魏传统等副组长到会召集,鼓励委员们畅所欲言。
  
  在1978年6月8日以前的几次例会中,比较突出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杜任之提出为吴晗,为“三家村”,为“二月提纲”!杜任之的意见获得到会同志的赞同,会后由工作组办公室写成简报向和各有关部门反映。尽管此次呼吁早于1979年7月中共批发中共《关于“三家村”冤案的决定》的一年之前,但文化组这个呼吁行动并没有遭到追查。委员们由此形成一种印象,在的会议上发出呼吁——或称之为批评、意见、建议,是委员的权利和职责。杜任之率先提出为吴晗的举动,有力地推动了漫谈会的活跃气氛。
  
  1978年6月8日,文化组在礼堂东厅召开例会,原定内容是由周扬向委员们传达结束不久的第五届全国文联大会的盛况,因此会议由副组长魏传统主持。在周扬将近一个小时的传达介绍中,讲到他本人在大会主席团会上见到丁玲时抱头痛哭,委员们听着都动了感情,有的甚至举手拭泪。周扬本人既是“”中受难最重者之一,又是“”前17年文艺界的主要负责人,对“”前的历次运动,特别是1957年文艺界反右派斗争,他是负有重要责任的。十年“”更深重的灾难,使1957年被打击的丁玲和1957年打击了丁玲的周扬都醒悟到这历史性的惩罚是何等无情,这恶性扩大化的错误的代价是何等沉重!周扬紧紧握着丁玲的手,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对不住您!”丁玲立即答复:“这不是您个人的事,您在‘’中受的苦难不比我轻啊!”他俩紧紧拥抱,唯有让泪水来表达内心难言的怆痛……
  
  周扬传达结束,会场沉默片刻之后,第一个举手发言的是《》记者余焕春。他一副严肃沉重的表情,从皮包里取出一叠材料,缓慢深沉地说:“周扬同志的传达介绍十分感人,重要之点仍然是‘’十年对文艺界人士和文艺事业的摧残和破坏!我今天想占用各位的时间,谈一谈‘’中最大的一桩冤案——1976年的真相,我希望在我发言之后,如果各位赞同的话,我们应该呼吁为彻底!
  
  “我是《》的记者,《》受‘’的控制、指挥,在1976年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的同志在一年多之前即1976年12月就写出题为《“”在天安门广场事件中的阴谋活动》的清查材料,报送。时至今日,尽管已采取了若干重要措施,如所谓事件的‘总后台’同志已出来主持工作了,许多无辜被捕的同志已经得到释放和等等,但整个事件本身并没有,真相并没有完全大白于天下,这个事件究竟是什么性质,也没有一个公开的明确的说法。这是为什么?我们《》的同志同全国人民一样,十分关注这桩大事的拨乱反正,他们要我到会上来呼吁呼吁,我就来了,我本人也有此强烈的愿望。由于我是委员,是广开言路的地方,又是内部的会议,我以为敞开说说是无妨的,有积极意义的。”
  
  “这是我的开场白。”
  
  余焕春的发言,组长们事先不知道,来不及讲几句表态的话,会场就响起一阵赞同的掌声。
  
  掌声一停,余焕春开讲,因为这是当时许多人都关心的大事,而会场又在礼堂常有别的委员和工作人员穿行的东大厅,因此会场的人数不断增加,竟至多达七八十人,不少人是站着听的。余焕春说:“一九七六年自然要从一月八日敬爱的病逝谈起。
  
  “一月九日早晨,病逝的噩耗在电台广播后,全国人民立刻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当天,即指示,《》对总理逝世除发批发的‘通稿’外,便没有其他‘报道’任务;各国唁电‘不能占版面太多’,‘标题要小’,不要提倡‘戴黑纱,送花圈,设灵堂’,报上不要出现‘敬爱的’的字样,等等。”
  
  “十一日,下令改变《》原来以整版篇幅发唁电的安排,硬压缩半个版,另半个版用来刊登《端正了北大科研方向》的报道。为此电话指示当时《》总编辑鲁瑛,再次强调‘不要突出总理’,‘不许刊登广场群众悼念的场面’,‘要以为纲,牢牢掌握革命大方向,多登些抓革命方面的东西’。”
  
  “十四日,是举行追悼会的前一天,人民群众的悼念活动已达到高潮,首都上百万人去天安门广场寄托哀思,但这一天的《》从一版到三版竟没有出现一个的名字,而在头版头条,则用通栏大标题发表了《大辩论带来大变化》的长篇通讯报道,文章一开头竟说,‘近来,全国人民都在关心着清华大学关于教育革命的大辩论……’这弥天大谎自然激怒了正处在巨大悲愤之中的人民群众。”
  
  “十四日这一天,报社从早到晚接连不断地接到广大读者的抗议电话,责问《》为什么不报道人民群众悼念的活动,指出代表人民群众心情和愿望的绝不是什么清华大学的‘教育革命’,而是人民群众对敬爱的的无限哀思。有的电话甚至痛斥《》,已经不是报,不是人民的报纸了。但却得意地说,‘这是一篇在关键时刻发表的典型文章’,‘只有这篇文章才能压得住’。清华大学的迟群、谢静宜则说:‘这篇文章发表的时机,比文章本身更重要。’鲁瑛等人还将广大读者来电话的记录整理成内部情况报送。则删去群众对报纸提意见的部分,集中保留对报纸申讨的词句,并冠以《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的标题作内参印发,并且上纲到新动向的高度,实际上是为着手群众制造。”
  
  余焕春的发言,一开始就吸引着全体与会者。历来气氛比较自由活泼,插话甚多的文化组漫谈会,这一次变得非常肃穆。
  
  余焕春在众人的注视期待下继续发言说“到了清明节前后,人民悼念、反对‘’的活动再一次掀起高潮。从南京开始,迅速遍及全国。天安门广场再一次成了小白花和花圈的海洋,那一批批从早到晚不间断的悼念队伍,那一篇篇匕首般锋利的诗词和悼文,使‘’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王、张、江、姚一齐出动,策划制造一个大阴谋——将天安门悼念的活动打成事件。
  
  从一九七六年三月三十日至四月二十六日,王、张、江、姚给鲁瑛打电话二十四次,多时一天三次。现摘录一小部分如下:
  
  “三月三十日,:你们在南京有记者吗?鲁:有。王:叫他们反映重要情况,南京大街上贴出‘打倒’的,省委说没有办法。不是没有办法,是他们不管。南京有八个厂到雨花台去送花圈,有的花圈有五米高。贴出了反击的声明,大方向对,是要。那些贴的是为造,南京事件的发生就因为江苏省委有。”
  
  “四月一日下午一时三十分,:你们向同志反映南京的情况很好,但我看你们的那份情况反映材料写得比较零乱,没有多少分析。以后还是先给我看过,再印发同志。”
  
  “四月二日下午三时四十分,:要分析一下这股逆流,看来有个司令部。报纸要继续反击右倾翻案风,掌握斗争大方向。这股逆流这样猖狂,是没落阶级的表现,是不得人心的。因为有个资产阶级,他们总是要跳的。”
  
  “四月二日,鲁瑛向姚汇报南京街上的标语已刷掉时,两次指示:你们要注意!”
  
  “四月三日下午三时,:南京有什么新情况?鲁:没有。姚:要注意的情况。所谓总理遗言,是从传出去的。昨天情况汇报上,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放的录音是什么录音,要了解一下。宣传上,要继续反击右倾翻案风。”
  
  “四月三日,:是否可以写这样一篇社论,题目是‘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首先讲,当前翻案风的斗争形势大好,取得了很大的胜利。内那个不肯改悔的很孤立,工农业生产有很大发展。在这种形势下,我们要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第二段,要讲是很激烈的,要提防阶级敌人的破坏,要追查谣言,等等。最后,要,警惕转移斗争大方向,多讲几句。要写得短,气要足。”
  
  “四月四日晚十时,: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活动,是性质。一要抓紧,二要打击。你们内部要继续讨论这种活动的性质,认清性质。要继续。不要听信谣言,听到要追查。”
  
  “四月五日晚十二时,:你们反映天安门的情况已经知道了。要发出指示,在全国追查这一活动,狠狠打击。”
  
  “四月五日,在天安门前小楼的指示:跟着最坏的,离开天安门再抓。四日抓了三个。你们盯住,不仅社会上的,要看内资产阶级,民兵要参加对内资产阶级的斗争。”
  
  “四月七日,对鲁瑛等人谈话:你们向提供了很重要的情况,我很高兴。新闻工作上有何新的经验,要好好总结。”
  
  “四月十七日下午三时十分,:同志说,自己就搞了许多阴谋、谣言,去年七、八、九月份谣言四起,同他就有关系。下篇社论中,可以讲到这点。鲁:下篇社论准备写‘乘胜前进,继续’。姚:可以。”
  
  “四月二十二日晚十一时十分,:梁效写的《的路线与天安门广场的事件》,总的意见要简要。从上说,是明摆着的。要作阶级分析。组织上正在查。怎么联系不宜写得很具体。根子在邓,邓代表他们的利益。这篇文章,讲清根子在邓,教育群众认清这点就行啦。集中,主题要突出,题目要短。”
  
  余焕春念完上述电话记录和所谓指示后,提高嗓音,强调说:“我刚才念的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这些内容如概括起来,已足够说明‘’用心所在:一是给定性为事件;二是打击敢于起来与‘’斗争的群众;三是诬陷同志;四是制造他们的。当时《》编发的十二期关于的《情况汇编清样》,正是按照上述结论,经修改后印成《情况汇编》特刊,报送的。”
  
  余焕春接着强调说:“我还要着重补充一下一九七六年四月七日那天的情况。发展到四月七日,形势急转直下,其速度出人意料之外。
  
  “这天早晨,鲁瑛奉‘’之命,带了几名专写的记者和那几份《情况汇编清样》赶到。这里的气氛与外头截然两样,一见面就劈头对鲁瑛说:‘大好事!这下子你们可以把反映的几期情况汇编,编成公开报道见报了!’鲁瑛一听,就知道情况骤变,但此时外依然群情激愤,如火山喷发的岩浆,矛盾还在激化,他们是不会知道一场打击‘’的行动即将来临的。
  
  “中午,‘’与鲁瑛等人共进午餐。把鲁瑛等一一介绍给、、。当面赞扬:‘你们有功劳!’喜形于色地说:‘我们胜利了!祝贺你们的贡献!你们记者搞的情况反映,在现场挨打了没有?’的慰问使鲁瑛等人受宠若惊。说:‘这帮家伙写那些诗词,就是要推出当中国的纳吉!’接着说:‘这次事件要鲜明地点出。’”
  
  “鲁瑛等人饭后即着手将最新几期情况汇编改写成公开报道,把、的现场‘指示’统统写了进去,特别强调群众悼念的活动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事件,张、姚当场拍板定稿。”
  
  “四月八日,《》在头版发表了这篇题为《天安门广场的事件》的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报道。尽管当时对已经定了案,同志已经被罢了官,是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但广大读者仍然不畏风险,他们不仅把这张《》撕碎寄回报社,而且有的在一版上写道:‘令人震惊!报堕落了!’你们演的这场‘国会纵火案’,实在不高明”,‘从今改为:机关报’;还在信封背面写着‘请戈培尔编辑收’(正面写“总编辑收”——笔者注)。”
  
  余焕春委员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转换口气继续说:“我今天在这里向各位委员披露上述情况,是因为不论当时还是今天,许多同志都认识到是革命事件而不是事件。但‘’把它搞成事件,他们究竟搞了多少阴谋诡计,许多同志并不十分清楚。我认为要揭露的真相,有两个单位责无旁贷,一个是《》,一个是市。市的情况我不直接了解,但《》在‘’被粉碎后是作了清查,并把核实了的真实情况向反映了的。今天,如前所述,事实上已经搞清楚,也已经采取了一系列的善后措施,但对于这个事件总的性质,至今仍没有彻底。有人说的案翻不得,彻底翻了这个案有损于的伟大旗帜,我说不对!因为的旗帜上写着‘实事求是’,写着‘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如果彻底翻这个案,不但无损于的旗帜,反而会使的旗帜更鲜艳!我个人的看法和期望,是尽早彻底翻案、,把这一伟大的革命事件,按照它的本来面貌载入史册。看来,现在是时候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实事求是地再一次向反映情况,多呼吁,多奔走,为促进尽快彻底解决这一大事贡献我们的一份力量!
  
  “我的话就到这里。”
  
  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再一次对余焕春委员的发言作了肯定和赞同。
  
  此时会议时间已超过,但委员们还抢着说话。科学家孙家昶颇为激动地说,近年来出差外地多次,无论到哪里总有人问起怎么解决,问的答的都很动感情,可见这件事牵动着千万人的心!我认为,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四五”运动可以同五四运动相提并论。如果我们不把这一事件搞清楚,就是对下一代不负责任。孙家昶委员还建议,天安门广场的革命诗词,应由国家出版社正式出版,而不是现在的由群众和各单位出版的“诗抄”。李初梨、杜任之等老同志都纷纷发言,虽然话讲得不长,但态度明朗,都对余焕春委员的意见深表赞同,认为应该为此事呼吁。平时发言不多的红学家吴世昌委员还建议,应成立一个“天安门冤案委员会”,把这个大事件彻底查清楚。
  
  6月8日文化组漫谈会的结果是:责成办公室迅速编写简报将会议情况向反映,尤其是余焕春的发言,要详尽些,其他委员的若干意见、建议也不要遗漏。
  
  第二天还有委员给办公室打电话,要求再开一次漫谈会,让大家继续议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