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真的会被教傻的

2019-09-07 17:29:04

  俞老师问:很多同学写文章,不懂得文字要服务于主题,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比如写《人不可貌相》,先写春天如何美丽,花的美,树的美,水的美,接着写欣赏美景入神,“扑腾”掉水里了,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救自己的是被自己嘲笑过的村东头的拾垃圾的老张,正是丑陋的他用扎垃圾的肮脏的绳子把我拖拽上来的,原来“人不可貌相”。

  史金霞回答

  (语文教师,著有《不拘一格教语文》、《重建师生关系》)

  俞老师您好,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请您读一篇文章: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臃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和他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像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万不可答应他。

  ……

  文章还有三分之二,想必不需要再继续,您看了开头就已经知道,这是鲁迅先生《朝花夕拾》中的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啊,作为语文老师,我们甚至还都会背诵“不必说”那一段文字,不,何止是语文老师,每一个孩子,只要已经学过了此文,都应该能够朗朗上口的。

  既然如此熟稔,我为何还要大段大段地引用呢?

  俞老师,设若您的学生里有一个唤作周树人的孩子,有一天,在写一篇题为《童年趣事》(这样的题目,经常要写到)的文章时,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您肯定会把长妈妈讲故事这些内容给他杠掉,并红批一段话:“文字要服务于主题,不能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至于后面所写闰土父亲关于捕鸟的一段文字,按照您的标准,好像也是大可不必,即使不删掉,也是应该一笔带过的。

  您一定要反驳我——周树人又不是普通人,人家是鲁迅,是大作家,是五四三巨子之一,他怎么写都是好的。大作家可以这么写,中学生可就不行了。写《人不可貌相》这个孩子,将来要是成了鲁迅这样的大作家,他也可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现在,必须要规规矩矩地写。

  问题是,如果我们做语文老师的,以考试为理由,限制了孩子的思维,扼杀了孩子的创作热情,关闭了孩子通向生活的大门,怕是从我们的手下,永远也走不出像鲁迅那样的大作家了!别说鲁迅,看看“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诺贝尔委员会给他的颁奖词)的莫言,他有那么旺盛的创造力,能写出那么多鲜活的人物和真实的故事,可是他却只有小学学历。生活就是他的学校,因此,他说自己的作品是“天籁”。

  我当然不是说,不上学有助于写作。我是说,为师者,需要警惕,学生真的会被教傻的。

  作为老师,我们应该努力让在学校里读书的孩子,仍然能够保持他们对生活的热情,我们应该尽力呵护孩子的灵性,让他们自然活泼地成长,让上了学的孩子,能够更好地写作,让有写作天赋与热情的孩子,因为教师的引导与帮助而在写作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写作,是链接孩子与生活的一架桥梁,是促进孩子成长的最有效的途径之一,而绝不仅仅是为了把考场作文训练好,从而在考试时得到一个高分。只为了考试而写作文,孩子怎么会不心生厌恶呢,老师又怎么会不感觉乏味呢?

  您举的这个例子,我没有看到原文。假如孩子在写春天之美、写花美、树美、水美时,已经埋下了草蛇灰线,对拾垃圾的老张有所交代,写到最后,形成一个逆转。嗯,就好比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写钟楼怪人加西莫多那样,孩子这篇文章,也许就是一篇佳作了。当然,也许孩子的确没有这么写,他可能并没有读过《巴黎圣母院》这本书,他只是忠实地按照自己对生活的观察或者理解来写的,那么,我们要做的,不正应该是教给他一些必要的技巧,让他学会如何把从生活中得来的经验,写得更精彩更紧凑吗?其实,这也就是帮助孩子,真正进入到“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自由境界。

  最后,让我们重温一下陶行知先生的这段话:“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顿,你的讥笑中有爱迪生。你别忙着把他们赶跑。你可不要等到坐火轮、点电灯、学微积分,才认识他们是你当年的小学生。”

  让我们一起努力,让学生越教越聪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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