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观中“潜在诗意”的审视之一

2019-11-22 14:3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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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汲安庆

  如果一言以蔽之,叶圣陶的语文教育观就是“应需”,即应生活之需,切生活之用。“应需”是为了应对现实世界,所以用“应世”来概括,也可以。

  比如作文教学,他旗帜鲜明地指出:“学生为什么要练习作文,对这个问题,老师必须有正确的认识。练习作文是为了一辈子学习的需要,工作的需要,生活的需要,并不是为了应付升学考试,也不是为了当专业作家。”[1]

  升学考试,当专业作家,其实也是生活的需要,工作的需要,但因为考试“一生中不过几回”,成为专业作家更是寥若晨星,所以叶圣陶的应世、应需说更关注大众性或普适性。

  循此逻辑,他特别注重“非文学的文字”的教学。

  在《国文教学的两个基本观念》一文中,他这样写到:“其实国文所包的范围很宽广,文学只是其中一个较小的范围。文学之外,同样被包在国文的大范围里头的,还有非文学的文字,就是普通文字。这包括书信、宣言、报告书、说明书等等的应用文,以及平正地写状一件东西,载录一件事情的记叙文,条畅地阐明一个原理、发挥一个意见的论说文。中学生要应付生活,阅读与写作的训练,就不能不在文学之外同时以这种普通文为对象。”

  尽管没有将文学扫地出门,但轻视之意已暗寓其中。书信、宣言、报告书、说明书等应用文,还有记叙文、论说文因为与生活联系得更紧,时时、处处要碰到。其写作技巧一旦被掌握,可以快捷地满足人的外部之需,所以倍受他的青睐。至于文学的涵养情性,提升人生境界,顺应人的内部之需等看似无用的大用,则被他有意识地冷落、疏离,甚至是排斥了。可是,他怎么就没想到:谙熟文学,应用文、普通文,其实可以写得更出色的啊,诸葛亮的《出师表》,韩愈的《祭十二郎文》不就是明证么?

  对此,吕叔湘先生看得十分清楚:“通观叶圣陶先生的语文教育思想,最重要的有两点。其一是关于语文学科的性质:语文是工具,是人生日用不可缺少的工具。其二是关于语文教学的任务:教语文是帮助学生养成使用语文的良好习惯。”[2]

  语文是工具,便意味着文多势众的应用文、普通文是主要工具,势单力薄的文学,就只能成为次要工具。这个工具仅是用来培养学生使用语文的良好习惯,以应人生日用,那么人的情感、态度、价值观的培育与涵养,言语表现潜能的开发,审美素养的积淀,指向表现、发展、创造的言语人生、诗意人生的终极关怀就只能付之阙如。

  福建师大潘新和教授毫不客气指出:“叶圣陶先生是以有‘用’为第一标准的……他不主张写文学作品,提倡‘课内作文最好令作应需之文’(课外作文就更不用说了)。在语文教育中,文学教育、人文教育、审美教育被逐渐淡化便与此有关,此消彼长,应试教育的兴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3]可谓鞭辟入里,一语中的。

  按理,叶圣陶是最有资本,最有条件,也最有能力推动语文教育朝重诗意、轻实用;重人文、轻功利;重素养、轻技能的方向发展的,为什么却偏偏逆向而行,且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在不知不觉中构建起了“以应付生活为目的,以阅读为本位的实用吸收型语文范式”?难道仅仅是因为当时国民素质低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强调语文教育适应学生的生存之需,而无视学生的存在之需?还是觉得当时的社会积贫积弱,语文教学只能朝“经世致用”的务实方向发展,谈文学教育,审美教育有点奢侈,有点玄虚?或是受当时社会教育思潮的裹挟,身不由己,如清政府颁行的《奏定学堂章程》在“文字”科目就规定:“其要义在使识日用常见之字,解日用浅近之理……供谋生应世之需。”还有杜威来华的实用主义哲学、教育学,与刚从科举制中解放出来的教育平民化、实用化要求相适应,就可以很理性、很真诚、很执着地弃语文教育的诗意、美感而不顾,与“以言语生命自我实现为目的,以表现为本位的发展创造型语文教育范式”[4]南辕北辙,越去越远?

  但事实又远非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透过叶圣陶躬行的语文教育实践和大量的教育著述,我们发现:在应需、应世的教育理念背后,依然有一股不绝如缕的诗意在无声地运行。虽然不很明显,所占的比例也极小,甚至是叶圣陶无意识的流露,即使有意识,也往往被其本人很理性地压制,稀释,但这种诗意一经产生,便落地生根,坚韧而葳蕤地生长起来。因为自发地指向学生精神的、“存在”的需求,关注学生自我实现的“终极需求”[5],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他本人语文教育哲学因功利所带来的贫瘠、肤浅与偏颇,也使“应性”的诗意语文有了存亡继绝的力量,真正朝实现“照亮我们的四周”“照见我们目的地”的美学价值的方向迈进[6]!

  一、“潜在诗意”的多样呈示

  叶圣陶的“潜在诗意”在其宏富的“喻教”之中,表现得尤为显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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