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友谊

2019-12-10 13:39:54

文章作者:孙文胜
  
  院子本来很静谧,黑狗活得也很自在。但那个春日的午后,舅舅把羊牵到了我家后,这个格局被打乱了。
  
  舅舅牵来的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羊。那羊骨架很大,蓄着长长的胡子,状如蔫葫芦般的奶袋,夸张地倒挂在肚腹下。它的肚子又大又圆,整个身子要不是有麻杆样干瘦的腿脚四叉支撑着,很可能会一触即散。它弯曲的犄角挂着些土沫草屑,但依然锋利苍劲。这羊父亲看不上,黑狗也看不上,它仅出于职责象征性地低吠了两声,就吧嗒吧嗒地享受那半盆油水很浓的饭汤去了。
  
  当父亲接过羊绳,向东墙根的木橛子走时,黑狗急了:它不愿意看到由它统治的院子多个陌生的异类,更不接受将难得的肉汤与它共享。黑狗纠结地怒吠起来,甩得下巴挂着的汤水淋漓四溅,全没了身为护卫的威武和颜面。
  
  午后,父亲和娘扛着锄头出了门,小院又成了黑狗的地盘。黑狗跳上柴垛,先声夺人仰天怒吠了几声,低头藐视了一眼母羊,见它还是那样目光空洞地盯着远处,口里还是那样没完没了地咀嚼着,不由得气冲牛斗。它冲下柴垛,一边怒吼,一边跳跃腾挪,甚至用尾巴扫了母羊的眼,但母羊只是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全不跟它一般见识。黑狗呲牙咧嘴,只能扑了。也许看它真急了,母羊开始走动了。它扑得快,母羊走得急。到最后,你追我跑,完全就是我们童年时玩的“狗撵羊”游戏。
  
  我趴在门缝看得很着急,正待开门劝架,羊突然调转头站住了!它的头低垂着,四肢打开,尖利的角一下刺到了收不住脚的狗的下巴上,狗猝不及防,嗷嗷怪叫着爬上了柴垛。
  
  傍晚的时候,母亲割回一篮肥嫩的青草。母羊欢快地咩咩叫着,鼻翼快速地翕动。它闻闻这棵,尝尝那棵,吃得仔细而且讲究。黑狗平静地注视着母羊的一举一动,不时舔着下巴上的伤口,它是因为错怪了母羊而惭愧呢,还是在制定着一个残酷的报复计划呢?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有天快到半夜的时候,天空突然滚过大朵大朵的乌云,月亮还来不及隐身,随着闪电雷声,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地上。屋檐下的雨滴连成了水线,高大的榆树上不时有蝉凄厉地坠落。轰然一声,羊棚塌了。母羊咩咩惨叫着,挣断绳索,满院突奔。黑狗惊恐地蜷缩成一团,双耳却捕捉着窝外每一声响动。雨声渐渐小了,母羊的叫声却嘶哑微弱起来。黑狗出窝一看,糟了,羊掉进菜窖了!它跑过去,叼住羊链就想把它拉上来。无奈蹄下泥土湿滑松软,羊不配合,几次差点还把自己掉下去。它跑向我家后门,又是狂吠又是撞门,终于把劳碌一天的父亲从睡梦中叫醒了。
  
  过了霜降,母羊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了。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夜晚,生下了两只可爱的小羊羔。过了月余,羊羔被羊贩子收走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在母羊咩咩的哀叫声中,黑狗却不知不觉地产了三只崽。
  
  这些小小的黑家伙眼睛睁开后,就开始满院活动。它们鼻子贴地,东嗅嗅,西闻闻,时而钻在母羊的腹下,时而用爪挠母羊的胡须,甚至叼住它的奶头吃奶呢。可母羊不生气,还给它们舔着皮毛,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黑狗的眼睛半闭半睁,我相信它的心里比被阳光晒着还暖。
  
  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次羊圈和狗窝。那时,父亲就会解开狗绳和羊链,任凭它们追逐嬉闹。转过年,青草又泛绿了,一切新鲜而生动,但母羊却被舅舅牵走了。黑狗的春天没了芬芳,夏天没了热烈,漫长的冬天又怎么孤单地挨过呢?(来源:语文报高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