诠释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

诠释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 陈钟梁 盛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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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 ： 新 修 订 的 中 小 学 《 语 文 教 学 大 纲 》 对 长 期 争 论 不 休 的 学 科 定 位 作 了 明 确 的 回 答 ： 语 文 是 人 类 最 重 要 的 交 际 工 具 。 您 认 为 这 将 会 对 语 文 教 学 改 革 产 生 怎 样 的 影 响 ?
　　 陈 ： 当 前 我 们 的 改 革 有 一 项 重 要 任 务 ， 就 是 把 先 进 的 教 育 理 念 下 沉 到 具 体 的 教 学 行 为 中 。
　 　" 语 文 是 人 类 最 重 要 的 交 际 工 具 " 这 一 思 想 ， 首 先 可 适 用 于 阅 读 教 学 的 改 革 ， 改 变 过 去 那 样 概 念 化 、 术 语 话 的 分 析 。 记 得 白 求 恩 大 夫 在 给 伤 员 输 血 时 ， 曾 说 过 这 么 一 句 话 ： " 我 输 不 是 一 样 吗 ?" 我 认 为 说 这 句 话 是 白 求 恩 大 夫 的 专 利 ， 因 为 他 是 一 位 世 界 著 名 的 外 科 医 生 ， 50多 岁 了 ， 身 体 又 多 么 羸 弱 ， 更 重 要 的 是 不 远 万 里 从 加 拿 大 来 到 中 国 支 援 我 国 的 抗 日 战 争 。 只 要 白 求 恩 在 场 ， 其 他 人 都 没 有 资 格 再 说 " 我 输 不 是 一 样 吗 " 这 句 话 。
　　 交 际 ， 就 必 须 讲 究 人 与 人 之 间 组 成 的 特 殊 的 关 系 。
　　 接 着 ， 白 求 恩 大 夫 劝 慰 大 家 说 ： " 前 方 的 战 士 可 以 流 血 牺 牲 ， 我 们 后 方 人 员 献 出 一 点 血 来 补 充 他 们 ， 又 有 什 么 不 应 该 呢 ?" 这 里 白 求 恩 没 有 把 " 前 方 的 战 士 " 说 成 是 " 你 们 的 战 士 " ； 也 没 有 把 " 我 们 后 方 工 作 人 员 " 说 成 为 " 我 作 为 一 个 外 国 人 " ， 完 全 把 " 中 国 人 民 的 解 放 事 业 当 作 他 自 己 的 事 业 " 。 毛 泽 东 同 志 说 ： " 这 是 什 么 精 神 ?这 是 国 际 主 义 精 神 ， 这 是 共 产 主 义 精 神 。 "
　　 我 们 从 不 全 盘 排 斥 课 文 分 析 ， 但 是 这 种 分 析 必 须 是 具 体 的 ， 有 血 有 肉 的 ， 放 在 特 定 的 交 际 环 境 中 。
　　 盛 ： 我 校 有 一 位 语 文 老 师 ， 引 导 学 生 学 习 《 祝 福 》 有 一 非 常 精 彩 的 片 段 。 祥 林 嫂 二 次 进 鲁 府 ， 在 捐 门 槛 前 和 捐 门 槛 后 各 有 一 次 要 动 祝 福 时 的 酒 杯 和 筷 子 ， 四 婶 用 言 语 制 止 了 三 次 。 老 师 马 上 引 导 同 学 们 自 己 揣 摩 分 析 ， 收 效 良 好 。 一 般 人 在 阅 读 《 祝 福 》 时 ， 似 乎 都 没 有 注 意 引 导 学 生 分 析 四 婶 这 三 句 话 的 变 化 ； 而 我 们 这 位 老 师 却 牢 牢 地 捕 捉 住 了 。 这 大 概 也 是 由 于 他 对 语 文 是 交 际 工 具 这 一 特 性 有 了 比 较 清 晰 的 认 识 的 缘 故 吧 。
　　 陈 ： 四 婶 这 几 句 话 的 变 化 ， 是 在 特 殊 的 交 际 环 境 下 ， 特 殊 交 际 的 需 要 。 当 前 中 学 生 写 作 上 的 不 少 弊 病 ， 正 是 由 于 不 了 解 " 语 言 文 字 是 一 种 交 际 工 具 " 而 产 生 的 。 20年 前 ， 我 曾 经 写 过 8篇 短 论 ， 题 为 《 中 学 生 议 论 文 写 作 八 戒 》 ， 其 中 一 戒 就 是 不 问 身 份 ， 不 看 对 象 ， 结 尾 总 喜 欢 居 高 临 下 ， 发 号 诸 如 这 般 的 施 令 ： " 年 轻 朋 友 们 ， 请 努 力 吧 ， 未 来 正 向 你 们 招 手 。 " 你 是 《 人 民 日 报 》 社 的 总 编 ， 抑 或 是 《 中 国 青 年 报 》 社 社 长 ?既 然 不 是 ， 那 为 什 么 不 能 以 一 个 学 生 的 身 份 ， 用平 等 的 口 吻 与 对 方 商 榷 呢 ?
　　 盛 ： 记 得 我 在 初 中 任 教 时 ， 曾 教 过 巴 甫 洛 夫 《 给 青 年 们 的 一 封 信 》 ， 信 中 巴 甫 洛 夫 对 青 年 们 提 出 三 点 希 望 ： 要 " 循 序 渐 进 " ， 要 " 虚 心 " ， 要 " 热 情 " ； 由 科 研 方 法 谈 到 科 研 态 度 ， 又 从 科 研 态 度 谈 到 科 研 精 神 ， 针 对 性 非 常 强 。
　　 陈 ： 但 如 果 一 个 初 三 学 生 ， 读 了 巴 甫 洛 夫 的 这 封 信 后 ， 也 写 一 封 信 给 正 在 远 征 的 中 国 奥 运 健 儿 们 ， 信 中 也 提 出 了 三 点 要 求 ， 俨 然 像 国 家 体 委 主 任 ， 那 岂 不 可 笑 。
　 　语 言 是 属 于 社 会 的 ， 人 与 人 之 间 借 助 语 言 的 交 往 是 互 动 性 的 。 用 一 位 社 会 语 言 学 家 海 姆 斯 (d.hymes)的 话 来 说 ， 要 具 有 一 种 懂 得 " 在 什 么 时 候 ， 什 么 地 方 ， 用 什 么 方 式 ， 对 什 么 人 讲 什 么 话 ， 什 么 时 候 说 ， 什 么 时 候 不 该 说 的 能 力 " 。 中 学 生 的 语 言 要 规 范 准 确 ， 但 更 难 的 是 得 体 。
　 　盛 ： 陈 老 师 ， 我 在 学 习 《 大 纲 》 时 发 生 一 个 疑 问 ， 既 然 强 调 " 语 文 是 人 类 最 重 要 的 交 际 工 具 " ， 那 么 ， 应 当 重 视 活 生 生 的 生 活 语 言 。 自 然 ， 好 的 、 有 品 位 的 生 活 语 言 ， 大 量 存 在 于 一 些 现 代 作 品 中 ， 那 修 订 后 的 《 大 纲 》 为 什 么 又 要 较 大 幅 度 增 加 文 言 文 的 分 量 呢 ?
　　 陈 ： 文 言 文 的 学 习 ， 不 但 有 利 于 学 生 了 解 并 接 受 我 们 传 统 文 化 的 精 华 ， 而 且 有 利 于 学 生 提 高 语 言 质 量 。 当 然 ， 这 种 提 高 是 潜 移 默 化 、 日 积 月 累 的 ， 有 一 个 由 量 变 到 质 变 的 过 程 。 刚 才 ， 我 们 讨 论 的 只 是 对 交 际 工 具 认 识 的 第 一 个 层 面 ： 语 文 是 人 与 人 之 间 互 动 性 交 往 的 工 具 。 第 二 个 层 面 ， 即 ： 语 文 是 人 借 助 特 殊 的 语 言 - - 文 字 与 历 史 对 话 的 工 具 。 而 这 里 讲 的 特 殊 语 言 ， 特 指 文 言 文 ， 一 种 古 老 的 书 面 语 言 。 我 国 古 代 文 化 ， 主 要 是 通 过 文 言 文 记 载 下 来 的 。 如 果 我 们 不 读 懂 《 隆 中 对 》 ， 就 无 法 与 诸 葛 亮 对 话 ， 就 不 可 能 从 诸 葛 亮 身 上 汲 取 超 人 的 智 慧 。 这 是 一 种 虚 构 的 人 际 对 话 ， 一 种 超 越 时 间 与 空 间 限 制 的 人 际 对 话 。
　　 上 海 外 贸 大 学 年 轻 的 博 导 周 汉 民 先 生 ， 是 怎 样 引 导 他 的 学 生 与 诸 葛 亮 对 话 的 呢 ?《 隆 中 对 》 ， 是 一 个 年 近 半 百 的 中 年 人 与 一 个 未 过 而 立 之 年 的 青 年 人 ， 在 一 间 破 旧 的 茅 草 房 里 的 谈 话 。 结 论 20个 字 ： 东 联 孙 吴 ， 北 拒 曹 操 ， 先 取 荆 州 ， 后 进 西 蜀 ， 三 分 鼎 立 。 前 8个 字 确 定 了 刘 备 的 外 交 政 策 。 毛 泽 东 同 志 当 年 曾 经 讲 过 ： " 谁 是 我 们 的 敌 人 ， 谁 是 我 们 的 朋 友 ， 这 个 问 题 是 革 命 的 首 要 问 题 。 " 接 下 来 8个 字 是 策 略 。 政 策 与 策 略 是 我 们 的 生 命 嘛 !最 后 4个 字 是 发 展 的 目 标 。 这 是 经 过 具 体 问 题 具 体 分 析 后 得 出 的 结 论 。 那 为 什 么 不 提 出 统 一 中 国 呢 ?按 照 刘 备 当 年 的 实 力 ， " 革 命 " 还 得 分 两 步 走 。
　　 刘 备 为 什 么 要 重 用 诸 葛 亮 ， 首 先 是 认 识 了 诸 葛 亮 的 智 慧 ， 进 而 在 长 期 的 合 作 中 逐 渐 认 识 他 的 人 格 ： " 鞠 躬 尽 瘁 ， 死 而 后 已 。 " 这 也 是 符 合 对 一 个 人 的 认 识 规 律 的 。 那 诸 葛 亮 为 什 么 能 够 接 受 刘 备 呢 ?刘 备 虽 是 " 卖 过 草 鞋 ， 编 过 草 席 " ， 但 毕 竟 是 中 山 靖 王 之 后 ， 血 管 里 流 淌 的 是 汉 家 的 血 ， 品 牌 是 不 错 的 ， 而 且 是 正 统 的 。 一 个 知 识 分 子 在 未 出 名 之 前 ， 需 要 依 托 一 个 品 牌 。 于 是 两 个 人 就 走 到 一 起 来 了 。 这 也 算 是 强 强 联 合 ， 资 产 重 组 吧 。 1＋ 1， 就 大 大 超 出 2。
　　 这 可 以 说 是 以 现 代 思 想 解 读 《 隆 中 对 》 的 一 个 范 例 ， 是 一 次 现 代 人 与 1800年 前 的 一 段 历 史 的 心 灵 对 话 。 如 果 没 有 一 定 的 文 化 修 养 ， 又 不 具 备 一 定 的 文 言 文 阅 读 能 力 ， 是 不 可 能 完 成 这 样 的 对 话 的 。
　　 盛 ： 听 了 您 的 这 番 话 ， 我 明 白 了 许 多 。 如 果 我 没 有 理 解 错 误 的 话 ， 为 了 提 高 当 代 中 学 生 与 历 史 对 话 的 质 量 ， 譬 如 与 柳 宗 元 笔 下 的 郭 橐 驼 的 对 话 ， 与 方 苞 笔 下 的 左 忠 毅 对 话 ， 就 必 须 掌 握 相 当 的 文 言 实 词 、 文 言 虚 词 与 文 言 句 式 ， 因 为 这 是 与 历 史 对 话 的 工 具 ； 同 时 ， 更 为 重 要 的 是 要 熟 记 、 背 诵 一 定 数 量 的 优 秀 篇 目 。 文 化 积 淀 ， 对 构 建 一 个 现 代 人 的 基 本 素 质 是 必 不 可 少 的 。 了 解 过 去 的 目 的 ， 是 为 了 把 握 当 今 。
　 　陈 ： 需 要 补 充 的 是 ， 与 历 史 的 对 话 ， 指 的 是 全 人 类 的 历 史 。 中 学 语 文 教 学 有 责 任 让 学 生 了 解 并 掌 握 欧 化 语 言 ， 特 别 是 直 译 的 欧 化 语 言 的 特 点 ， 譬 如 倒 装 句 、 省 略 句 、 多 重 复 句 ， 如 果 缺 乏 这 方 面 的 语 言 知 识 与 语 感 能 力 ， 就 很 难 读 懂 恩 格 斯 的 《 在 马 克 思 墓 前 的 讲 话 》 。 刚 从 大 学 走 出 的 青 年 教 师 ， 大 多 通 过 外 语 4级 或 6级 考 ， 应 该 有 能 力 开 拓 双 语 教 学 。 我 听 过 一 位 青 年 教 师 执 教 《 在 马 克 思 墓 前 的 讲 话 》 ， 在 解 读 文 中 的 一 个 长 句 时 ， 先 展 示 英 语 原 著 ， 然 后 与 译 文 比 较 ， 学 生 表 现 得 很 活 跃 ， 对 长 句 中 含 有 的 几 个 层 次 意 思 的 理 解 ， 就 更 加 准 确 深 入 了 。 我 还 观 摩 过 由 学 生 自 己 用 英 语 把 莫 泊 桑 小 说 《 项 链 》 搬 上 校 园 舞 台 的 有 声 有 色 的 演 出 。 在 改 编 过 程 中 ， 他 们 查 阅 了 不 少 法 国 19世 纪 社 会 的 背 景 资 料 ， 还 找 到 了 一 些 珍 贵 的 图 片 ， 这 种 富 有 创 意 的 对 话 ， 太 好 了 !
　　 盛 ： 陈 老 师 ， 不 知 您 是 否 意 识 到 ， 当 今 学 生 更 大 兴 趣 可 能 在 人 机 对 话 上 。 关 于 这 一 点 ， 您 是 怎 么 看 的 ?
　　 陈 ： 我 认 为 这 既 是 正 常 的 ， 又 可 能 只 是 暂 时 的 。 对 交 际 工 具 认 识 的 第 三 个 层 面 是 ： 语 文 还 是 人 与 现 实 社 会 中 人 文 、 科 技 等 现 象 交 流 的 工 具 。 网 络 只 是 一 种 媒 体 ， 一 种 途 径 ， 它 同 样 必 须 借 助 语 言 文 字 ， 当 然 还 包 括 部 分 的 声 响 、 图 画 、 色 彩 ， 才 能 达 到 交 流 的 目 的 。
　 　盛 ： 人 文 与 科 技 ， 非 属 同 一 范 畴 ， 在 语 言 表 达 上 又 有 什 么 不 同 呢 ?
　　 陈 ： 人 文 范 畴 的 产 品 ， 有 感 性 的 ， 也 有 理 性 的 。 感 性 的 如 文 学 、 戏 剧 、 音 乐 、 美 术 等 等 。 其 描 述 的 语 言 往 往 是 具 体 、 形 象 、 生 动 ， 富 有 感 性 与 煽 情 性 的 。 而 像 社 论 、 领 导 人 讲 话 ， 则 重 在 理 性 ， 其 阐 述 的 语 言 要 富 有 思 辨 性 、 折 服 力 。
　　 科 技 语 言 以 数 学 语 言 为 代 表 ， 其 最 重 要 的 特 点 是 简 洁 准 确 。 牛 顿 第 二 运 动 定 律 表 述 为 " 力 等 于 质 量 与 加 速 度 的 乘 积 " - - 力 学 现 象 规 律 性 的 抽 象 。 叙 述 非 常 简 洁 ， 而 在 当 时 背 景 下 ， 又 非 常 准 确 ， 是 全 新 的 。
　 　我 们 说 ， 数 学 是 抽 象 的 物 理 ， 物 理 是 具 体 了 的 数 学 ， 是 很 有 道 理 的 。 承 认 并 确 立 " 语 文 是 人 类 最 重 要 的 交 际 工 具 " ， 就 应 当 在 " 工 具 性 " 客 观 存 在 的 三 个 层 面 展 开 。 至 于 刚 才 提 到 的 网 络 语 言 ， 也 是 当 前 人 们 ， 特 别 是 青 年 人 的 一 种 交 际 语 言 。 它 有 创 新 的 一 面 ， 现 在 不 为 人 们 所 接 受 ， 可 能 一 段 时 间 后 也 就 习 以 为 常 了 。 有 的 确 实 不 规 范 ， 甚 至 不 健 康 ， 成 为 一 种 污 染 ， 这 就 必 须 要 纠 正 。
　　 盛 ： " 语 文 是 人 类 最 重 要 的 交 际 工 具 " 这 句 话 ， 我 们 是 再 熟 悉 不 过 了 ， 可 今 天 聆 听 了 您 的 这 一 席 话 ， 才 感 到 自 己 以 往 思 考 失 之 过 浅 。